《生死契闊》---一封給爺爺晚了三年的掛號信

《生死契闊》---一封給爺爺晚了三年的掛號信



爺爺：



展信閱：

最近還好嗎？忘記胃癌了吧？你沒有身體了記得嗎？也是上天的眷顧，因為你是積德的人。你得了五年胃癌，只有最後半個月會痛，誰有你這樣的好福氣？

今天所以寫信給你，是因為前幾天「二百五」（她是個活潑的傢伙）說我是個家庭觀念淡薄卻又自作多情的人，另有一位VES大姊對我關懷備至。一夜未眠，讓我想起這個世界有愛，有爸爸媽媽，又過了一陣子，又想起了你。（我偷偷告訴你，她真的是我的貴人，沒有她你還沒福氣念到這封信，我頗喜歡她，不過我也欣然接受命運的安排，就像你離開我時一樣。）

之前寫給奶奶的信有些矯情，我決定這封信要用我的STYTLE，你知道我就是這樣的人。



這封信在若干年前我買《西藏生死書》想在候車室讀給你聽時就該寫了。但以前的我一直想要證明自己很了不起。所以一直沒有讀通。因緣有他奇妙的地方，現在才提筆給你寫信，盼你不要責怪。



我那時對書中「最大的慈悲與施捨、在於給臨終者一個平穩的臨終過程，那是最終極的關懷」很感興趣，想趕在你上路前，先幫你看好公車路線圖。說來有些遺憾，三年前你匆匆上路，我在你身邊的日子不算少，但那時一直沒有讀懂。因緣不至，也是不可能讀懂的。

後來我又陸續讀了《莊子》《易經》《天地一沙鷗》《老子》《奧修》，發現你能去的地方實在很多。當初我沒盡好的義務，真是抱歉，所以今天我決定寫信給你，寫這封掛號信給你，另外附上一些很有用的名片，你要收好哦！



生死契闊，難得重逢，可惜酒量不好，喝點家鄉的包種茶開始我們的敘舊吧。當時你肚子的腹水一天大似一天。我在候車室裡伴你兩三個月，幾乎天天去。也是少不更事，你三番兩次偷偷暗示我有沒有轉車的訊息，我因為懵懂未曾給你片言安慰。好在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才沒害你又多繞一圈。當時我也曾跟父母長輩一樣興起計較起誰陪你比較多這種無聊的事。現在想一想你真是獨具慧眼，陪你等車的當然是我啦，真是知孫莫若祖父，知道我總有一天會學會看地圖，那一定是因為我小時候天天跟你睡在一起的原因吧？

現在想起來是有些小小的遺憾，那時後我還用功不到家。又不能騙妳去一個我不知道的地方，你知道我的誠實是左鄰右舍稱許的，除去曾為了吃冰淇淋偷拿過媽媽的錢，其實是半夜去唱K拉OK，卻跟爸爸說我是在學校跟同學一起寫劇本外，我的誠實遠近知名，你在那裡應該也曾耳聞。



信還長，有些話想跟妳慢慢說，反正你現在多的是時間，我分幾段跟妳說吧。

一、我忽然想起佛陀曾幫一個惡人買車票的過程。那惡人一輩子幹盡殺人放火、姦淫擄掠的事。所以很擔心不知道死後會去哪裡。（要是作壞事的人都有這種體悟就好，省去一些地球上毫無意義的打打殺殺）。他甚至把佛性存摺裡最後一滴錢都揮霍掉了，搞到自己負債累累，惡名昭彰。連佛陀也花了好一番功夫才終於幫他想起一件不好不壞的事。原來好殺的他，曾動過惻隱之心，放過一個小孩。佛陀馬上把這張獎狀換做最後一點零錢，幫他買了張往來世最慢速列車的票，讓他一路上仔細想清楚自己這世到底幹了哪些無聊的蠢事。然後最後送他上路了。我想到你離去時的光景，甚至提筆寫這封信時我都不敢卻定你是否已經上路。昨天夢寐時佛陀從大光明圓覺三千琉璃大勢至大菩提（稱號無限長，隨你取）...世界來到我意識裡跟我說。什麼消業障的宗教儀式都是他媽的唬人的把戲（佛陀沒這麼粗魯，但我很無禮，哈），作業就是要反覆作，做到滿分，障礙就是要反覆跳，直到學會飛為止。哪有用錢買通裁判這種事情？這是一些到死都還想不開的人還妄想用地球上這一套在另一個世界佔地為王，聚眾為匪，甘願待在涅槃城旁的貧民窟群永生想不開。為了怕你迷路，我要先跟妳講一下地理位置，其實，不管你信什麼宗教，最後會去的地方都是同一個。如果你信的是偽宗教，你會去到一些類似地球的世界。建得富麗堂皇些，講究派頭的，有聖經世界和中土天庭、薩拉森風的穆汗默德城。等而下之的有牛頭馬面收保護費的陰曹地府，和成天拿支鐮刀嚇唬人的死神冥獄。後來撒旦也來了，我赫然發現他跟上帝根本就是哥倆好，什麼不合的傳言，都是偽宗教人士捏造出來的，耶穌跟佛陀一樣，都想拯救所有人，神愛世人，哪分什麼彼此？可憐小姑想不開，希望他總有一天會知道真相。扯遠了，佛陀要我轉告你。你根本不用在意宗教家跟妳說什麼（這些混帳專賣一些類似二次房貸的地府保險），小姑跟妳說要信基督他才會帶你上天堂這件事也純粹是子虛烏有，耶穌要釋迦牟尼向我強調他絕對沒有這麼小氣？所以你過世前小姑那樣努力的為你禱告，你有空回她夢裡告訴她你已收到了好嗎？我耳朵都快長繭了。
也不要聽伯伯叔叔告訴你不信道教就會變孤魂野鬼，人在地球裡才真是個被肉體囚禁的孤魂野鬼哪嗎？最無謂的是擔心死後沒法進陳家宗祠，因為根本沒有人在那裡。上道的前輩都忙著趕去修下一個學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別跟那些不上道的人在一起。當然不用擔心沒人奉你香火，你這樣想太不應該了，無異在詛咒那些此世已經很可憐的非洲饑民永世不得超生。



二、我擔心你現在還沒上路，或是迷路。其實不幸走叉了也沒什麼，但省去一些冤枉路總是有益的。希望天使跟菩薩（看誰有空誰送信）能快點找到你，你若走錯了可以快點折回來。你一定記得我們祖孫倆當時在上不上下不下，說寬不窄，說純潔又慘白的候車室裡，除了每天一些傻蛋給你捎來一些錯誤的旅遊資訊，並且用各種手段強迫要脅你多留幾天之外，現在想起來你當初實在可以做些事打發消遣等車的無聊，你很可能會折回來，所以我寫下來給你參考：

首先，你可以開始看書，不識字不要緊，這是無字天書。好好想想你接下來要去哪裡旅遊。（我有旅遊指南，回來跟我拿呀！）記得照著我給妳的指引，不要意志不堅聽信謠言又搭到一些莫名其妙的車回來，你一定會覺得很好笑。不過我建議你每一站都停一停，看一看，你都這麼愜意了，還趕什麼時間？

然後，你可以開始打包行李，行李不必太多。那裡根本不用棉被、牙膏、錢，你也不會熱不會冷，你每天都在旅遊，所以我不會燒一棟別墅給你養蚊子。供品偶爾可以回來吃一下，畢竟蘋果在那裡不是天天吃得到的。汽車？飛機？別開玩笑了，想造成資源浪費嗎？小姑歪打正著說對了，天使有翅膀你忘記了嗎？手機？你又說笑了，你以為光圈是幹嘛用的？

再來、你可以開始列清單想好你要拜訪哪些人，我建議你到莊子、釋迦牟尼、慧能那裡，我跟他們比較熟，去耶穌那裡ABCD話不投機半句多，被人冷落的滋味可不好受。千萬不要去找老子，聽說他註冊了一塊地，但是從來沒有回過家。

最後，請一定要憑這封信的郵戳去換六道通用護照。一來並非所有人都像你這麼好康知道去天堂的撇步。各自聽了莫名其妙的流言，一部分去地府了，一些在地獄，一些頑劣份子進去後堅持不肯出來，叫那條巷子無間道。也有些又上路去別的星球上課了，我會記得燒紙錢給你們，因為你不需要，他們需要，伴手禮大方一點，才會討人喜歡，你教我的忘記了嗎？二來我擔心那些不長眼的傢伙不小心攔下了你，到時在釋迦牟尼跟耶穌面前可說不過去，我沒有存心害他們被罵。所以『請』您一定要去換護照，為了你也為了別人，好嗎？



三、你要去哪裡？

真是個有深度的問題。其實小姑、爸爸他們說得都對，你真的要去耶穌、神、祖先那裡。也不全對，因為他們不知道耶穌、神、祖先其實通通都在那裡好好相處著。你想去哪裡，完全就有可能去到哪裡，根本沒有人可以阻止你了，你只要作一個夢，就會有一個世界跑出來，這麼有趣的事你不作，偏偏要信一些不喊耶穌就會被撒旦拖走、不再祖厝噶屁你就回不了老家這麼荒誕的事。

你想去哪裡，就有可能去那裡，只是有一些「業」的債務要先解決，那是你自己的問題「萬般帶不走，只有業隨身」。只有那些很傻的壞蛋才會相信誦經能讓生前作盡壞事的自己上天國。作業就是作業，誰也沒法幫你寫的，這麼多老師一直重複反覆告訴你、他們那麼認真那麼拼命，喊到聲嘶力竭那麼可愛的神情，你卻一直執迷不悟。我說的對不對，一試便知。想必你已經試過那麼多不乏創意但毫無用的方法，有感覺好些嗎？

別人這些因為不瞭解產生種種臆測，各自用自己的方法想幫妳的靈魂醫一醫的故事從存在存在以來從沒有結束過。金庸大師跟莊子都快講到爛了，令狐沖不是像這樣差點被桃谷六仙、不戒跟任我行那群傻蛋害死，混沌更慘，他根本沒病，卻被一群有病的人莫名其妙活活治死。

我再向你強調一遍，「你、要、回、家、了！」

我幫你想一個夢，示範一次給你看，然後你就會了。現在你左手邊是不是有綠綠的樹？對了，再深入一點，你也感覺到微微涼涼的的風了。對，很好，再深入一點，感覺宇宙的蟬鳴此起彼落像海浪一樣把你包覆起來，拖過去又拉起來。哦～你說遠遠在潺潺北勢溪水裡開心捕抓香魚的少年就是你嗎？你真聰明，點就通。真不愧是有其祖必有其孫呀！

我再告訴你一個祕密，從世界開始以來世界一直在那裡，所有的事情都在那裡，那是一座不可思議的資料庫，保含了所有的記憶，當然也包含了你一切的記憶。容格叫他集體潛意識，佛陀叫他涅槃，沒什麼差別。如果你很堅持，可以將纏綿病榻的痛苦一起帶過去，但是我不建議你這樣做，事實上你知道你不需要，那些吵死人鄰居暗暗咒罵的藥王神懺，你現在終於知道不過是大智慧藥師佛癒聊靈魂傷口的一首兒歌罷了。

去吧，掛念這許多幹什麼呢？死去原知萬事空，你回到了一個大家都不能理解的地方，幹嘛還要尋求大家的理解？簡直滑稽透頂。學分修完了，快回去繳成績單吧！你這些子子孫孫跟傻蛋一樣傻不愣登在乎繁文縟節用心計較遺產怎麼分的莫名其妙狗屁倒灶的事干你屁事？他們還沒有你這樣的好福氣，瞧呀，永生根本沒離開過你，天地玄黃宇宙洪荒幾千億萬年一直在那裡。日月為燭永不滅，天地棺槨，索性拿來溜滑梯～

唉，寫到這我瞭解了劉邦跟項羽的豁達，原來他們死前根本沒計較過什麼未來評價的問題，司馬遷你真是個天才！

唉，這封信第一版時，我寫到這就莫名其妙，無可如何的哭了，可能是想把二十年的分通通哭完。想我的過往歲月真是莫大的悲劇，明明充滿感情卻要說服自己是堅強不需要感情的人。真是傻到家，但也終於知道家是什麼樣子了。二百五看到這應該會哭的，因為我的靈魂另一半是她補起來的，她可能不知道她自己的偉大，不過我是謝謝她的。
爺爺，你知道嗎，你看到的第二版，裡，那些本來不能釋懷的遺憾，哭一哭後發現也沒啥大不了～

來吧，我帶你回家，我跟你一起回家，我來教你把心帶回家。



你還擔心嗎？好吧，我唱首歌給你聽～然後我們一起像傻瓜一樣哭好了

～


四、三年前，本來有機會向你講講《莊子》，讓你預修一下學分，但那時我還沒有窺見裡面的玄機，不甚湊巧來不及。

現在我把想講給你知道的話寫在掛號信裡的最後一段寄去給你：（我是剽竊莊子大師的，不過你可以放心轉載。他是大師，不會計較著作權這麼無聊的問題的）

你本來是造化的一隻魚，帶著一輩子剛剛好夠用的水來到這世上，慢慢被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奪走水分，所以現在你乾巴巴的，奄奄一息。當你剛好要用完最後一滴蒼天的淚水之前，會有一隻手把你撈起來。然後你要回海裡去了，應該開開心心的，還亂聽人家胡說八道那裡是沒有一滴水的地方，自己擔憂了一輩子，胡亂掙扎了好一陣子...你也有笨到家的時候，不過這也正是我們人類可愛的地方呀.....

唉，其他還有一大堆話，來世有機會再講給你聽吧，有空不必回來，反正總有一天我會去到你要去的那裡的，總之

珍重～

再見！





對了，你那些朋友要是覺得我這信寫得不錯，不妨給他們看看。幫我收一點版稅，反正你們都不需要了，上面註明給某某某，不用保險鄉、不用鎖、其他傻蛋就提掇不動了，提得動的分一點給他們我也相當樂意，助人為快樂之本嘛～況且我愛亂花錢你是知道的，九流十家朋友也有一些，不愛待在家裡從五千世以前開始就這樣了，到時肯定需要一些盤纏。還有還有、幫我問問我回去時司馬遷、板本龍馬、慧能他們那時是否在家？我很懶，撲個空我會生氣的～

最後最後，請跟奶奶說之前那封信寫得不好，不要見怪，他現在應該知道我愛他，就像我愛你。也不會有對誰比較愛這麼好笑的問題。

孫字